2013年6月18日 星期二

黃達夫 / 哈佛商業評論 : 美國能,台灣也能


提供給病人全人、全程、全方位的,負責任的醫療。一旦我們接受了病人的委託,所有診治及追蹤的安排就是我們的責任,隨時隨地都須回應病人的需求。進而宣達病醫關係與溝通的重要性,建立病人與醫護人員間連繫的管道。 

文 /  黃達夫


和信治癌中心醫院自創院之始,除了主張提供給癌症病人最經濟有效的團隊醫療外,即以「以病人為中心」為治院理念。不但所有醫療及行政決策都要站在病人的一方設想,我們更強調聆聽病人的心聲,不斷地修正、改善我們的醫療與行政作業。

三年前,當醫院要過二十歲生日時,我們想要知道病人對和信醫院的真實評價。正好,美國國家醫療保險機構(CMS)委託「醫療照護研究暨品質署(AHRQ)」開發與測試一份病人滿意度調查問卷(HCAHPS)。經由國家品質論壇(National Quality Forum)通過,及聯邦管理暨預算辦公室(Office of Management and Budget)批准後,於2006年在全國施行。對於四千六百家醫院進行調查,並於2008年3月首度公開結果。顯然,是一份由多領域專家設計,由病人參與討論,具嚴謹科學方法檢驗後製作成的問卷。

我們認為這份問卷的效度高,應該比較具參考價值。於是,在取得CMS的授權後,遵循它們的規範於2009年開始對和信醫院的住院病人寄出這份問卷調查的中文版。當年底的收案分析結果正好與克里夫蘭醫療體系,2012年的整體病人滿意度的百分比屬全美前8%相當。是個有趣的巧合。

從本期哈佛商業評論〈醫療保健產業的服務信徒〉一文,我們了解到克里夫蘭醫療體系於1921年從一所診所開始,如今已發展成為一個規模龎大,擁有43,000員工的機構。長久以來,以提供先進的醫療吸引病人而忽視了病人就醫經驗與感受。

直到2008年當CMS發表病人滿意度調查結果時,才赫然發現,該體系的主要院區的整體表現只達全國標準的55%,醫院的清潔度與吵閙指數還幾乎吊全國之車尾。醫護人員與病人的溝通也是一大問題。

執行長寇斯葛洛夫決定採取行動,讓克里夫蘭醫療體系脫胎換骨。為了推動此改革方案,他創造了一個新的職務與部門稱為「體驗長」及「病人體驗處」。目前年度預算是920萬美元,人員編制有112名。包括專案經理、檔案分析專家、優質服務訓練師來負責執行並分析病人滿意度調查。解讀病人申訴案,主持「病人之聲」諮詢委員會,訓練員工以及協同工作單位發現並修正問題。

也許,因為我與寇斯葛夫醫師年紀相差不遠,是在同一年代在美國醫學界工作,有類似的經驗,而形成相同的信念。我們都相信病人的體驗與醫療品質息息相關。除了精湛的醫術,當病人就醫過程愈順利,感受愈愉悅,病醫之間的關係愈密切,醫療的成效必定會更好。

寇斯葛洛夫在一個歷史悠久、包袱沉重的機構於2007年推動跨科團隊的新照護模式,接著在2008年推行以病人為中心的服務。可謂是一種破壞式創新,須要極大的魄力,與堅定的執行力。他做到了!實在不愧為頂尖領導人物。

我則有幸在二十三年前回到台灣創辦台灣第一所癌症專科醫院。從一開始就打破部門間的藩籬,推動跨部門的團隊醫療,並以病人為中心的理念為指導原則,推動醫務。我的處境與寇斯葛洛夫大不相同。我是從零開始,最初的員工只有一百多位,推動時,沒有預算,沒有編制,而是由自己充當訓練師,以一個宣教師的精神,像猶太媽媽一樣,日復一日,每天從早到晚,在正式、非正式的場合嘮嘮叨叨地,倡導提供給病人全人、全程、全方位的,負責任的醫療。一旦我們接受了病人的委託,所有診治及追蹤的安排就是我們的責任,隨時隨地都須回應病人的需求。進而宣達病醫關係與溝通的重要性,建立病人與醫護人員間連繫的管道。同時強調成效評估的必要,因為沒有測量,就不知道以何做基準來改進。當有病人抱怨醫師的不是時,我就親自與該醫師檢討錯在哪裡?然後,陪他一齊去道歉。當有護士被點名時,就與護理部主任一同去了解問題之所在,然後由護理部主任去開導他的屬下,或改善作業方式及流程來減少相同問題的再發生。打從第一天開始就要求藥師發藥時,必須做衛教,對每一位病人說明藥的作用、副作用、用法及禁忌。因為和信是一所專門治療癌症病人的醫院,所以,為病人解決疼痛的問題是我們重要的任務之一。因此,我們不斷加強醫護人員對病人疼痛的敏感度與照護責任。我們是台灣第一家鼓勵病人使用麻醉劑,引進自控式幫浦的醫院。此外,我也扮演衛生股長的角色,讓事務部同事了解清潔的標準在哪裡!逐漸地從一對一的宣導,再由一人做起去影響周遭的人,而慢慢地擴大到整個醫院。在二十三年後的今天,終於形成醫院的文化。在台灣,和信醫院的不同漸漸地彰顯出來。到今天,雖然仍難免接到病人的抱怨,但是,稱讚醫護人員的信也不少,除了肯定醫護人員外,病人也不忘讚美其他第一線的工作人員包括技術師、行政人員、外包的清潔人員等的專業表現及對病人的體貼。進而形成不斷向上提升的善的循環。

我百分之百認同此文作者梅里諾及拉曼所說「改變文化和流程,以提升病人體驗,能夠促進安全和品質的實質提升。以病人為中心的照護方式,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,而是必要的條件。」

我更同意「事情永久有進步的空間」。讀了此文後,其實我學到很多。在台灣「賤」保制度下,我沒有寇斯葛洛夫的資源去請許多專家來設計並推動改革計劃。然而,文中介紹了多項具體的改善措施,卻可供我們免費參考應用。我迫不及待地想和我的同事分享,一同努力去把事情做得更好。

病人滿意度寫在臉上


「單純的病醫關係」維護了醫師的絕對尊嚴,因為醫師不會被質疑因有「抽頭」而做出醫療決定;它也維護了病人的尊嚴,病人可以安心地看病,不怕被過度的檢查與治療。這就是互信的病醫關係最重要的基礎。有了這樣的基礎,病人的滿意度已經寫在臉上了…..

/ 鄭春鴻 (文教暨公共事務部主任)

在醫療制度的建立上,長期以來被認為是首屈一指的美國的克利夫蘭診所(Cleveland Clinic),最近又在提高醫護品質,同時降低成本的創新上獲得令譽。
克利夫蘭診所在過去五年中創立了18個「部門」(institute)使用多科團隊來治療不同器官系統的疾病,比如「心臟中心」或「大腦中心」;而不是讓病人從一個專科醫師被丟到另一個專科醫師,徘徊在醫院不知所措。
比如神經病學中心,它提供了中風和腦腫瘤,以及癲癇、多發性腦疾病、抑鬱和睡眠障礙的病人住院或門診護理。照顧這些病人的團隊,是由神經外科醫師,神經內科,神經放射科,加護病房的神經科醫師,物理師和復健醫師、住院醫師,物理治療師和護理人員等所組成。他們每天巡房時備有一台便攜式電腦,顯示的電子醫療記錄,可使整個團隊都能看到病人有計劃地被治療的過程。
值得注意的是克利夫蘭診所在推動這樣的改革,不是以「量」來衡量醫師的表現;而是以「質」,包括病人的改善程度,病人的滿意度和降低醫療成本及病人醫療費等來評價醫師的表現。對於那些以最經濟、最有效的方式改善病人病情,並使病人獲得滿意的醫師給予提高薪酬的鼓勵;反之,表現欠佳則降薪,並且不惜淘汰掉老是出狀況的醫師。由於如何選擇經濟又有效的藥品、醫材及儀器是由醫師自己決定,而不是由財務管理員作出判斷的,所以很容易被醫師接受。
克利夫蘭診所的病人顯然很喜歡他們所受的待遇。從去年秋聯邦政府的「病人意見調查」發現,80%克利夫蘭診所的病人給予該院很高的評價;84%的人願意推薦其他人到克利夫蘭診所就醫,遠高於全美國平均水平的69%至71%。
讀這一則《紐約時報》的報導,很容易就聯想到台灣的和信治癌中心醫院。23年來,和信醫院就是以克利夫蘭診所這樣「創新」的方式經營醫院的。和信醫院是全台灣唯一不實施「醫師績效制度」(PF)的醫師,也就是醫師每一個月領的是固定薪資,和信醫院的醫師不會因為要趕時間多看幾個病人;不會多推銷標靶藥;不會多給病人開檢查;不會因為多開刀領的薪水就提高。
病人的醫療消費,可以說完全是由醫師的判斷決定的醫療程序,包括檢查、吃藥、手術、復健及其他治療或服務等開銷累積的。在台灣各行各業有志一同「拼經濟」之下,雖然醫師有一定的道德與良知,但台灣各醫院論量計酬的PF制度,讓醫師的收入的高低取決於上述服務的多寡,毋寧說也算是一種「策略性的誘惑」,而PF制滿足了台灣醫業的大環境,顯見絕大多數的醫師認為它是合理公平的;相對地,和信醫院要獨豎一幟,堅持醫師「固定薪資」可想只能找到一群少數理念相近的人。和信醫院的醫師也不是「吃大鍋飯」大家領同一薪資。23年前,和信醫院就根據醫師改善病人的表現、病人的滿意度等給予不同的敘薪,此與克利夫蘭診所目前執行的制度十分相近。
這樣做對病人有什麼好處呢?簡單地說,最大的好處就是「單純的病醫關係」。它維護了醫師的絕對尊嚴,醫師不會被質疑因有「抽頭」而做出醫療決定;它也維護了病人的尊嚴,病人可以安心地看病,不怕被過度的檢查與治療。這就是互信的病醫關係最重要的基礎。有了這樣的基礎,病人的滿意度已經寫在臉上了。